华晨集团破产重整 是什么原因造成的背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2021-10-01 14:58:15
明明是辽宁最大的国企为何却被法院裁定破产重组?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内幕?当祁玉民在风雪交加中来到华晨集团时又怎么会想到这家辽宁最大的国有企业竟是断送在自己手上?巨型国企的轰然倒下与前董事长被查之间,有着怎样隐秘而复杂的联系?2020年12月,星车场实地探访了华晨工厂,并采访了多位华晨员工及相关人士,试图复盘这场横跨数年的悬疑推理剧。 劳模变老赖 “已经停产三年了,一直在放长假,不上班的人员每个月就给685元生活费。”徐波告诉星车场,他是金杯车辆的一名员工。 金杯车辆,全称沈阳金杯车辆制造有限公司,是华晨集团旗下的卡车板块。工厂位于位于沈河区方南路6号,占地面积31.7万平方米,年产能10万辆,主要生产骐运、运盈等轻型卡车。 2018年以后,金杯车辆开始停产,徐波和他的同事成了下岗待业人员。星车场来到金杯车辆营销公司的办公大楼时发现这里早已人去楼空,紧闭的大门和台阶上的杂草显示已经很久无人问津。 唯一的值班人员告诉星车场,楼里的人因为没暖气都转移到厂里了。“厂里面好像也没暖气。”徐波透露。 ▲大门紧闭的金杯车辆营销公司大楼 作为一家停摆近三年的公司,金杯车辆官司缠身。工商信息显示,金杯车辆目前共有司法风险594条,其中4次被列为被执行人,被执行总金额2.15亿元。 意味深长的是,2019年12月6日,这家公司的法人突然由侯建新变更为王桂荣。“据我所知,王桂荣之前就是一个中层干部。”徐波说。公开资料显示,王桂荣是金杯车辆涂装二车间技术组组长,她还曾于2010年获得“全国劳动模范”称号。 此后,由于金杯车辆未能履行法院的判决,身为法人的王桂荣被连续6次采取限制高消费的措施,成为了一名老赖。从劳模到老赖,王桂荣只用了不到12个月的时间。 ▲已经停产的金杯车辆工厂 事实上,在华晨集团内部,像王桂荣这样被火箭提拔的情况不在少数。王峰是华晨中华的一名员工,他告诉星车场,2020年8月放长假前,公司紧急提拔了一批领导,而按照他们之前的级别,是不可能被提拔到现在这个位置的。 此外,2019年12月26日,金杯车辆的股东由沈阳市汽车工业资产经营有限公司(华晨集团全资子公司)变更为沈阳金杯汽车工业有限公司,后者是大连市国资委下属的全资二级子公司。 “劣质资产都挂在大连国资委下面。”一位华晨集团的内部人士透露。他还告诉星车场,尽管金杯车辆名义上划给了大连市国资委,但实际还归华晨管。 相比金杯车辆,华晨中华的情况稍好一些。华晨中华是华晨集团旗下的乘用车板块,主要生产中华V3、中华V6及中华V7等车型。“华晨中华车间从2019年就开始处于放长假的状态,中间也装过几天车,但活很少,一个月能干个五六天,干完就继续休息。”王峰说。 ▲华晨中华工厂 2019年12月,华晨集团成立华晨汽车制造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华晨汽造),原华晨中华的资产都被注入到了这家公司。“除了人员,跟中华有关的所有东西都转到了华晨汽造。”王峰告诉星车场。 2020年4月以后,华晨汽造从华晨中华选了一批中层干部,然后对普通员工实施竞聘上岗,但最终因为员工的反对而被迫放弃。随后,华晨中华又提出了一项裁员补偿方案。 “补偿分4期发,签字那天给15%,第二年给35%,第三年给35%,第四年再给15%。”王峰告诉星车场,这个方案很多人都同意了,但是因为集团账上没钱最终被搁置了。 王峰透露,华晨中华目前拖欠公积金11个月,金杯车辆拖欠工资7个月、公积金20个月。他还告诉星车场,2020年6月份的时候,有员工因为公司拖欠工资、公积金闹到了辽宁省国资委,但得到的回复却是“集团内部解决”。 工厂烂尾 2005年12月,祁玉民接手华晨,到2019年4月退休时,他在董事长任上一共干了14年。 一名接近华晨的人士告诉星车场,祁玉民刚来的时候雷厉风行、敢想敢做,但2010年以后就有点变了,公司存在很多明显的弊病却不敢改革、不敢变通。另一位员工则直言,后期(祁玉民)更喜欢说大话了。 很多人批评祁玉民过于依靠合资品牌,使自主板块丧失了发展的机会,但这种论调显然有失公允。 事实上,祁玉民非常重视自主品牌的发展。2013年,华晨中华耗资36亿元的M8X平台项目正式启动,后来的中华V6和V7便出自这一平台;2015年,华颂品牌的首款车型华颂7推向市场,华晨在这款车的研发投入上花了26亿元。 ▲金杯车辆辽中工厂,四大车间的主体建筑已经落成,但车间内却没有生产设备 尽管华晨集团在自主板块投入巨大,但最终还是铩羽而归。2020年上半年,中华的销量仅有3000多辆,华颂7的市场销量更是直接归零,祁玉民这些年在自主板块的布局基本宣告失败。 在原华晨集团规划部员工刘希看来,自主板块之所以遭遇惨败,与公司的赌性有很大关系。“我们集团在沈阳有3个主机厂,这三个主机厂给我的感觉是总想靠一款车翻身。中华的V6、V7,金杯车辆的运盈,都是投了不少钱,结果成本都收不回来。” 此外,祁玉民任内还新建了多座工厂。刘希告诉星车场,祁玉民任期内拍板建了很多工厂,国内包括如皋、鹤壁、常州、绵阳、西咸新区、沈阳辽中工厂,国外包括朝鲜、俄罗斯、巴西、埃及、伊朗工厂。 然而这些工厂大多效益平平,有些甚至成为了烂尾工程。2014年6月,金杯汽车发布公告称,其全资子公司金杯车辆工厂将由沈河区方南路6号整体搬迁至辽中县近海经济区。根据规划,这将是一个占地1095亩、总投资25.48亿元的大项目。 2015年6月24日,辽中工厂破土动工。在随后两年多的时间里,金杯车辆先后四次获得辽中区政府的财政补贴,累计金额达到3.532亿元。但这一工厂却迟迟不能竣工投产。 从2016年到2020年,在辽中区政府的历年政府报告中,对辽中工厂的描述也从“全力保障”、“积极推进”变成了“清理清退僵尸企业”。 星车场来到辽中工厂后发现,冲压、焊接、涂装和总装等主体建筑已经落成,但车间内却没有任何生产设施,车间外杂乱地堆放着几台金杯卡车的白车身和一台联合收割机。 诺大的厂区空空荡荡,只有几名保安值守。附近的村民透露,这座工厂已经停工很长时间了。 ▲金杯车辆辽中工厂,近处散布着几个金杯卡车的白车身,远处是一台联合收割机 “辽中工厂是委托东风集团下属一个公司修建的,原计划东风修完了直接拿这个厂区抵扣工程款,但东风没吃这套,最后集团用债券募来的钱给东风结的款。”刘希告诉星车场。 星车场查阅资料后发现,2018年9月,华晨集团公开发行2018年第一期华晨集团公司债券,其中包括“18华汽债01”和“18华汽债02”两个品种,合计募集资金20亿元。 根据债券募集说明书,其中12亿元用于金杯车辆的搬迁改造项目,8亿元用于补充集团的运营资金。 违规占用资金12.66亿 官方信息显示,华晨集团目前共有四家上市公司,分别是华晨中国(01114.HK)、新晨动力(01148.HK)、金杯汽车(600609.SH) 和申华控股(600653.SH)。其中,华晨集团直接、间接持有申华控股22.93%的股份。 2020年8月21日,上海证券交易所对华晨集团、申华控股予以通报批评。处分决定书显示,从2018年到2019年,华晨集团与申华控股的全资二级子公司上海申华专用汽车有限公司(以下简称申华专汽)在未履行相关审议程序和信息披露义务的情况下,发生非经营性大额资金往来,涉及金额巨大,并存在非经营性资金占用的违规行为。 2018年,申华专汽通过票据贴现、流贷定向放款等收到控股股东资金并随即放还的方式,与华晨集团及其4家下属关联公司华晨客车(大连)有限公司发生非经营性资金往来,期间资金往来合计发生额9.23亿元。 2019年1-10月,申华专汽通过收到关联方流动资金后划转至另一关联方、收到控股股东流贷定向放款后随即归还等方式,与华晨集团下属的华晨国际汽贸(大连)有限公司等 4 家公司发生非经营性资金往来,期间资金往来合计发生额 3.43 亿元。 2019年12月21日,众华会计师事务所出具意见称,上述12.66亿元的款项实际并未用于贸易,无交易实质。 ▲华晨汽车国际贸易公司,华晨集团的债权人应在2021年2月24日前来这里申报债权 此外,华晨集团还存在违规占用申华专汽非经营性资金的行为。2018年4月10日,在无交易背景的情况下,申华专汽通过贷款定向放款方式向控股股东华晨集团支付1700万元。 2019年1月期间,在无交易背景的情况下,申华专汽为华晨集团下属子公司昆山专用汽车制造厂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昆山专汽)提供短期拆借资金共计250万元。 就在外界越来越多地关注到申华专汽时,华晨集团索性将其收入囊中,并划转给了大连市国资委。2019年12月16日,华晨集团以765万元的价格收购申华专汽100%的股权。 2020年10月12日,申华专汽的实际控制人变更为大连华夏北方投资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大连华夏),而这家公司同样也是金杯车辆的实际控制人,并且最终可以追溯到大连市国资委。 ▲金杯车辆与申华专汽当前的实际控制人都是大连华夏 华晨集团收购申华专汽之初,申华专汽尚欠申华控股2.12亿元。华晨集团承诺,将于2020年3月20日前替申华专汽支付上述欠款。然而华晨集团却并未按照承诺如期还款,而是拖到4月17日才予以归还。 “今年一季度的时候集团账上已经没钱了,付给申华控股的钱是领导出面刷脸预支的。”王峰告诉星车场,今年3月份,华晨集团以金杯车辆出让土地为由,向沈河区政府预支了3亿元的征地补偿款。 “现在听说谈判破裂了,价格没谈拢,地不卖了,集团要15个亿,沈河区政府就肯给8个亿,也不知道预支的钱还没还。”王峰补充道。 破产重整悬疑 2020年5月,市场上突然涌入了一批特价华晨车。指导价23.77万元的入门版华颂7标价9.9万元出售,有些商户更是直接将价格降到7.5万元,相当于三折出售。 事实上,这些商户并不是华晨的经销商,但他们却从特殊渠道搞到了车源。“其实他们白送我们也管不着,因为不是我们经销商,没资格管人家。”华晨金杯的销售吴磊表示。 他告诉星车场,这些给出超低价的商户基本都是华晨的供应商,这些特价车都是华晨用来给供应商抹账的,他们拿到车后为了尽快变现,往往会给出一个超低价。 “2020年4、5月份的时候,集团开始从外地往回调车抹账,基本把库存都顶出去了,平了10个多亿的账。”吴磊表示。 进入2020年下半年,用库存车继续抹账的同时,华晨集团开始了令人眼花缭乱的资本运作。6月9日,华晨集团将申华控股11.68%的股份无偿划转给全资子公司辽宁华晟。本次股份划转后,辽宁华晟取代华晨集团,成为申华控股的控股股东。 7月14日,华晨集团将华晨中国7.93%的股份转让给辽宁交通投资有限责任公司(以下简称辽宁交投)。 9月30日,华晨集团又将华晨中国30.43%的股份转让给辽宁鑫瑞汽车产业发展有限公司(以下简称辽宁鑫瑞)。至此,华晨集团不再直接持有华晨中国的股份。 无论是辽宁交投还是辽宁鑫瑞,都是以远低于市场的价格购入的华晨中国的股份。辽宁鑫瑞9月30日购入华晨中国的成本价是0.01美元/股,而华晨中国当日的收盘价是7.27港元/股,二者相差超过93倍。一个多月后,11月6日,辽宁鑫瑞与吉林信托签署合同,将所持华晨中国的股份全部质押融资。 工商信息显示,辽宁鑫瑞成立于2020年9月22日,是华晨集团的全资子公司。星车场来到注册地址后发现这里还是一片荒地,附近的居民均表示没有听说过这家公司。“这就是个空壳,没有实际地址,我们还有很多这样的空壳公司。”刘希告诉星车场。 ▲辽宁鑫瑞的工商注册地址还是一片荒地 当这些资本运作全部完成后,华晨的“危机”接踵而至。10月16日,沈阳市大东区人民法院作出(2019)辽0104民初14339号民事判决书,判令华晨集团支付格致汽车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格致汽车)模具款1016.7万元及相应利息。 宣判后,华晨集团向格致汽车发出《告知函》,称公司目前债务负担沉重、经营持续亏损,目前已经资不抵债,无力偿还债务。 11月13日,格致汽车以华晨集团不能清偿到期债务且资产不足以清偿全部债务、具有重整价值为由,向沈阳中院申请对华晨集团进行破产重整。 然而,格致汽车向法院提交的华晨集团的资产负债表却与华晨集团公布的资产负债表相差甚远。 根据格致汽车向法院提交的资产负债表,截至2020年6月30日,华晨集团资产总计459.67元,负债总计523.77亿元。而根据华晨集团公布的财报,截至2020年6月30日,资产总计1933.25亿元,负债总计1328.44亿元。 如果按照格致汽车提交的资产负债,华晨集团的确不足以清偿债务,但若按照华晨集团自己公布的资产负债,则完全有能力清偿债务。对此,华晨集团表示,本次重整只涉及集团本部自主品牌板块,不涉及集团旗下的上市公司及与宝马、雷诺等的合资公司。 ▲一辆邮递车,装满了华晨集团致债权人的一封信 在中德诺浩汽车职业教育研究院院长、资深汽车评论家孙勇看来,华晨此时破产重整无论是对辽宁省国资委、华晨集团还是现任董事长阎秉哲都是合算的。 “对出资人辽宁国资委来讲,不用筹划更多的资金去救,资产盘清后,再自己或通过控制的公司注入适量资金,便可以继续控盘;对华晨集团来讲,债务及利息都不用还了,可以轻装上阵;对掌门人华晨集团董事长阎秉哲来讲,这些债基本上是前任董事长祁玉民干的时候借的,与他关系不大,如果再拖几年“爆雷”,那时他的责任就说不清了。”孙勇表示。 华晨宣布破产重整后,外界也在积极预测这家地方国企最终的出路。在孙勇看来,一种可能是辽宁省国资委让下属的某个公司出资控盘,另一种可能是让国内某个大汽车集团来重组。 12月5日,沈阳中院发布公告称,华晨集团的债权人应自2021年2月24日前,向华晨集团管理人申报债权。12月9日,沈阳中院批准华晨集团重整期间继续营业。 12月29日,辽宁鑫瑞终止办理股权质押登记手续。截至发稿,华晨集团并未就破产重整一事公布最新进展。一位接近华晨高层的人士告诉星车场,破产重整很快就会有结果,最迟不会超过半年。 以上事件就到此为止了,对于国企居然也能破产这种听起来惊人丧心病狂的消息你又是怎么看的呢? (文中提到的徐波、王峰、刘希、吴磊均为化名) |